时间:2023/6/6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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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顺得◆站在屋顶之上

小时候经常爬上屋顶,透过门前那排树林,看更远之外的长江。大船开出三五里地,仍在视野之内,不紧不慢地向前开着。万般寂静之中,莫名地感到一阵震撼。

站在屋顶之上,我明白了视野的重要性。同时也意识到,在大地上行走的人很多,在屋顶上走来走去的人很少。站在屋顶之上,能轻易把自己和别人区分开来。所有个性鲜明的小孩,都对高处有着莫名的情结,像迷一样的迷恋。所不同的是,有人喜欢爬树,有人喜欢爬高,有人站在屋顶之上。可以想象,即便在童年时代,这些孩子就站立在村庄之巅。

毫无疑问,屋顶是整个村庄离太阳最近的地方。站在屋顶之上,所能感受的光照,要远胜于在地面感受的光照。家里晒白菜,晒萝卜,或是晒花生,通常选择值得信赖的屋顶。这里不仅离太阳最近,也远离鸡、鸭和猪的侵扰。

梯子架在屋顶边缘,通向屋顶的大门敞开着。站在屋顶之上,我守护着庄稼收成。小鸟从身边飞过,风儿从身边吹过。我伸出双手,抓不住小鸟,也握不住风。毕竟,空旷无人的屋顶,原本就是孤独之所。

有时趁父亲不在,从家中搬出梯子,靠在屋沿边,顺势爬上去。屋顶盖着瓦,呈人字形。我小心翼翼,从一处走到另一处。我坐在屋顶,眺望远方,或者看书。无论以哪一种姿态,都是通向远方的最好路径。

我了解每一块屋顶的瓦,哪些经常被太阳照射,哪些在房子与房子的隙缝中倍受冷落,并在雨水浸润之下,生了一层薄薄的青苔。父亲不止一次地大吼,你这样会摔断腿的。其实,我早已思考过,倘若在瓦片上滑倒了,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向下,能安然无恙地落在地上。

这个小小的村庄,守护着我们,守护着我与其他的孩子,显得无比宁静而安逸。但我的目光所在,依然是来自屋顶的视角。

父亲也会上屋顶,检修雨漏,一年修不了几次;打扫堆积在边边角角的枝叶,屋顶替人遮风挡雨,无论如何也要让它体面一点。每一年过年之前,他都用绳子穿上秤砣,从烟囱顶部侧口放下去,不断磨蹭清洗烟囱的内壁。陈年累积的灰垢掉进灶膛,除了黑还是黑。甚至,连这根绳子也变黑了;他还会爬上屋顶,用刀砍掉一棵桑树伸上来的树枝。一旦起风的话,这些树枝有可能把屋顶的瓦打掉。

这棵桑树是我在屋顶的朋友,我在屋顶不会倍感空旷。它甚至是屋顶的主人,常年居住在这里。而我,只是个不邀而来的少年。它不会言语,又异常热情。到了夏天,它会结出桑果,迫不及待地向我发出邀请。它和我关系密切,又保持了足够距离。有一次,我试图从屋顶爬上桑树,再从树上爬下来。它的主干近在咫尺,却又与我保持了一定距离,从而阻止了这种孩子气的行为。

站在屋顶之上,哥哥曾抽走了梯子。为了不让我爬高试险,让我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。哥哥与我的对话,是站在屋沿下的小孩与站在屋顶上的小孩的对话。这两种小孩以及其他观望的小孩,构成了生机勃勃的村庄。

站在屋顶之上,屋顶是唯一可以到达村庄之外的地方。我曾去过五里之外的汇口街,那里看似很热闹。但以行走方式到达的远方,始终无法让人仰视和俯视。

站在屋顶之上,只要有人从门前经过,我就大声呼喊。这一声声呼喊,响彻了整个村庄。它飘荡在空间里,也飘荡在时间里。可不,此刻它仍在我的耳畔回响。穿过漫长的时光,我依稀看见一个小孩,站在屋顶之上。

(发稿编辑司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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